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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一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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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筠徵所說的貴客是一個蒼髯如戟的壯將軍,從南京而來的大軍閥,軍閥身旁攜著一位霧鬢風鬟的中年女人。

杜若笙向我介紹,張將軍是他的外家,更是他母親的親哥哥。而那位同來的姨太太,不過是張將軍府裏比較得寵的妾室,他的正經舅媽已經得天花殪了。

宴席之間,杜筠徵對張將軍客氣不已,交好的態度皎如日星。

沈將軍同為鐵漢英雄出身,因此對張將軍興致勃勃,幾位大鱷在同一桌推杯換盞,觥籌交錯,聊得很是盡興。

杜若笙也在那一桌,我不便過去,只呆在角落裏低調食飯。

白曼薇坐在我身旁,讓我不那麽的局促和孤單,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總會瞟到我身上來。

他們似乎在看,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,能勾引得杜三爺神魂顛倒。

桌上的幾個正室夫人,明裏暗裏地譏諷我,白曼薇也沒能被幸免。

我如今已沒有諸多顧及,面對她們的口舌之爭,我皆伶牙俐齒地一一回敬。

杜家壽宴,沈家人在此,是以白曼薇沒有相爭,她有些詫異我的硬氣,還湊到我耳邊道:“你真是受了刺激,想要進杜家還那麽囂張,不擔心嗎?”

我夾起一塊醬色的肉丸塞進白曼薇嘴裏,我故意把說話聲提高給旁人聽:“不擔心,誰給我沒臉,我就給誰沒臉。”

白曼薇掩嘴偷笑,她斜斜掃視一眼桌上的貴太太,意有所指道:“人善被狗欺,可憐了咱們小百合,被拆散姻緣,還要受萬人唾罵。”

太太們的尖酸臉上逐個有了慍色,對面一個穿著古典衣裳的夫人怒目圓睜道:“兩個小蹄子,真當沒人能治你們了是嗎?!一個不請自來,一個傍著大款來,也好意思在這兒作威作福。”

另一個太太擱下湯碗,翻了個足足的白眼,譏笑附議道:“可不是,理直氣壯的人見了多了,就是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姑娘,要是我家囡囡是這個德行,我親自提棒...,”她加重了音量,“打死她!”

我悠然地吹一吹湯匙,喝了一口鮮美的清湯,笑吟吟地打趣道:“我要是有你們這種尖酸刻薄的母親,我跳黃浦江自裁。”

白曼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她態度怡然,諷刺道:“沒見過世面的太太也就那樣了,看各位的樣子,想必不受自家男人寵愛,所以心生怨氣,變成黃臉婆後越來越刻薄,不曉得今日來時臉上撲了多少白.粉。”

圓桌上的太太們臉色鐵青,眼神盛怒,一個兩個恨不得將我跟白曼薇生吞活剝,皆聯合起來七嘴八舌地圍攻我們。

倒有一個和氣人勸話道:“跟兩個伶不清的丫頭子有什麽說頭,沒來的白氣,杜老爺的壽宴,你們還是少說兩句吧。”

她們並沒有因此而少說兩句,尖酸地言語源源不斷,我與白曼薇一直是笑嘻嘻又玩世不恭地回敬,我二人沒生氣,她們倒氣得鼻子歪。

這時,張將軍的姨太從另一桌出聲道:“一桌子的夫人都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,竟還跟小丫頭置氣,真真是失了氣度。”

大家啞口無言,南京姨太來頭不差,即使她只是張將軍的妾室,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張將軍攜那妾室來此,已表明了她的地位不算小。

我們桌上的太太家世不算太顯赫,不然也不會跟我和白曼薇擠在一桌了。所以她們沒有反駁南京姨太的話,一兩個臭著臉,其餘的人轉變了態度,去拍南京姨太的馬屁。

我和白曼薇不約而同地向南京姨太點頭致謝,南京姨太一襲素色錦衣,穿戴華貴不奢,她的五官輪廓給我一種似曾相識之感,但又覺她的長相不算和善,她的鼻頭尖削無肉感,顴骨微高,美感略帶侵略性,細看之下,那張臉比沈夫人還要青春幾分。

南京姨太微笑著回應了我們的點頭,她的性子似乎很溫婉,也許是因為杜若笙,她才會幫我說話的。

壽宴結束,大家散的散走的走,杜若笙與那張將軍去了一間僻靜的堂屋裏,談論我不懂的事兒。我和南京姨太則坐在外廳幹等他們,她若有若無地在打量我,每次我看過去,她的目光便收回了。

南京姨太用茶蓋輕掠杯口,她小口噙著茶水,態度隨意道:“你若不嫌棄我是個小夫人的話,過來聊會兒子天。”

“哪會,您不嫌棄我就成了。”我徐徐地走過去,坐到了南京姨太的下首邊兒上,我的坐姿規矩端正,儀態大方。

她的手肘倚靠在小方桌上,身子微微傾斜過來,一扯家常話,和氣地問道:“你家鄉在哪兒啊?聽口音不像本地人。”

我唔一聲,摸著脖子,侃侃而談道:“我家鄉...算是在桐鄉吧,也隸屬江南地界,我應該是個江南人,不同地域的吳儂語都不大一樣,不過我都聽的懂,從小四處野慣了。”

南京姨太的眼皮子緩緩垂下,她撐著下巴,閑聊道:“你在彭城住過嗎?”

我點點頭,答道:“打工的時候,住過一年。”

提起彭城我恍然想起了剪花娘子,方才我覺得南京姨太過眼熟,此刻才看出來,她同那剪花娘子長得有些相像。

她們的輪廓略有四分像,細細地看,五官又不像。南京姨太要是有八分之美,剪花娘子就只有三分之美。

南京姨太聽了我的回答,只微微頷了首,她有些心不在焉,似乎在出神。

我沒敢冒昧地打擾她,只安靜地端起茶水細細品茗。

杜若笙和張將軍在屋裏議完事情,談笑風生地走了出來。

分道揚鑣之前,南京姨太拉起我的左手摩挲,她的目光像星星一般的瑩亮,語氣和藹道:“杜三公子眼光獨到,身邊兒帶了這麽標致的姑娘,趙小姐模樣面善,一看就是樸實的女子,很得我眼緣呢。”

張將軍生得粗狂,談吐霸氣又不乏文雅:“我看著也是個不錯的,你喜歡,就只管養,甭管杜家和沈家的兩個老大爺,旁人巴不得自己兒子多娶個媳婦,老杜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,滑稽啰。”

杜若笙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意,他的側顏俊挺潤白,一笑起來更俊了,他沒有理會南京姨太的話,只答了張將軍,“多謝舅舅支持,這麽晚了,你二位先暫住在杜家,有什麽,只管麻煩我父親,外甥就帶綺君先回家了。”

張將軍的表情意味深長,他摸著黑黑的粗胡子,打趣道:“咱們大外甥看不出來是個風流種,脫離了杜家,在外金屋藏嬌,”他一嘆氣,“也對,有女人的地方才叫家。”

杜若笙牽著我離去前,油腔滑調地說道:“比不了舅舅風流,一屋子的姨太太恐怕都裝不下了。”

張將軍在後面嗔罵了一句臭小子,他和杜若笙的關系很親近,看起來極為熟悉。

回了紫荊園裏,我的心緒越來越惆悵。

杜若笙兌現了參宴前的話語,一回家便把我吃幹抹凈。

他的後遺癥,該是好了,一幹起那事兒便生龍活虎的,折騰得人渾身酸痛。

我睜著眼睛,癡呆地看了他一宿,如何瞧,也瞧不夠。

他擡了幾次眼皮,溫柔地輕撫我的臉頰,喚我閉眼休憩,他以為我是睡不著了,所以看他。

我滿肚子的心酸,時而團在胃裏,時而哽在咽喉裏。

面上,只溫婉地蹭了蹭他的肩胛骨,佯裝困覺。等他閉上眼,我就珍惜的看他,想將那張英俊的臉深深地印進眼裏,印進腦裏,印進心裏。

夜色加濃,思念加濃,他明明在我面前,我卻已開始思念他。

這思念,可笑。

我無數次地啟口,悄無聲息地告訴他,杜若笙,我愛你,我愛你......

後半夜,我竟聽他囈語了一句,趙綺君,我愛你。

淚水頓時沾了滿面,我極力壓低自己的哽咽。

這是否是心有靈犀?年少時,我從不喜這類肉麻掉雞皮的詞,如今,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,情話的珍貴,情話的動人。

次日一早,他見了我紅腫充血的雙眼,心疼得嘆息,他硬帶我去醫館看大夫,說是失眠之癥傷心神,不可輕視。

我開始考慮如何離去的事,杜若笙給我身邊兒安排的人不少,我得悄無聲息地甩掉青雲堂的人,更要甩掉吳獨眼的人。這番,不大好辦,去找杜筠徵給我安排也是可以。

但是杜若笙清早出門不久,晌午的樣子就回了紫荊園。

他腳步急促地進入我房間,我以為他發現了我要走的心思,整個人不禁緊張起來。

他倚靠在門框邊,身影高挑清雅,舉止有一些遲緩,他沈吟了有一會兒,一臉慎重地說道:“趙綺君,你跟我來一趟,有人要見你。”

我滿臉懵然,問他是何人,他不說,只喜歡賣關子,撓得人心癢癢。

阿正的車緩緩停靠在一家咖啡館前面,杜若笙穩穩地坐著,他看了一下舊金色的懷表,神神秘秘道:“我在車上等你,你進去就能看見認識的人了。”

我遲疑地下車,朝車內的男人問道:“你不去嗎?到底是誰是要見我?”

杜若笙悠悠地擡起二郎腿,他的指尖在西褲上有輕點,姿態有一分懶散,有一分優雅。

他莞爾道:“你去了就可知,快去。”

關上了車門,隱隱的還能瞧見杜若笙在沖我笑,他揮手示意我趕緊進去。

我摸著烏黑的卷發,一捋碎發,一頭霧水地轉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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